您们好!
现在是2020年3月7日的23:30分,很多年不曾写过信,写写删删竟然无从下笔,更重要的是我知道,我这封信不会寄达您们的手中,但心中的愧疚自责还是让我无法平静。有人说过:“当你将一个谎言开始,就要用无数个谎言铺垫”。爸爸,再过半小时就是您82岁的生日,当初许诺在您生日时一定会回家陪您的我又要食言了,直到现在绞尽脑汁我也没有想到一个好的借口(谎言)再次掩饰我的缺席。
第一个谎言
从新年的第一天开始,接通知安排我到门诊预检分诊上班,就没能回家陪您吃上一顿饭。那时候乐观的我还信誓旦旦跟您们说:回家也就不到三个小时嘛,不管哪天,即使再忙,我都会回家看您们,听听您们话话家常,即使您跟我反反复复絮叨的都是一些东家长西家短的琐碎小事。哪曾想到,因为疫情,因为一些人极度的恐惧,村与村之间都设上了路障,进出县城的交通也完全阻断,直到我正月十五出征武汉,您们幸苦养育的四个女儿都没能在春节期间陪您吃上一顿饭。爸跟妈两个加起来大于160岁的残疾老人就这样,度过了有生以来最为孤苦凄凉寂寞的一个春节。
第二个谎言
正月十五出征武汉的那天,也许是心有灵犀,或许是母女连心,妈妈一天打了三个电话过来问我有没有去湖北,因为害怕自己的情绪会有波动,更害怕被妈妈听出破绽,三个电话都被我坚定甚至有些粗暴的否决了。那天我还是信誓旦旦地说:爸爸生日恰逢周末,又是三八妇女节,我一定一定会回家陪爸爸过生日的。私下里您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吗?知道您们想要拨一个电话有多难,视力残疾的妈妈和听力残疾的爸爸需要相互配合,爸爸拨通号码后再由妈妈接听,才能联系上我。听到妈妈颤抖的语音、略带哭腔的语调,原谅我根本没有勇气告诉您们实情!其实您们不知道的是,出发的前一天晚上,您的小女儿已经考虑到了最坏的结局,甚至都交代了您的外甥女如果万一,以后一定一定要代替妈妈好好赡养外公外婆。
爸爸,即使有一天您知道真相,也请您一定一定不要责怪我,您是一个有着五十多年党龄的老党员,受您的影响,让我从小就意识到有国才有家,98年的那年,我参加抗洪救灾,您当时不还以我为傲吗!忠和孝我也很想两全,如果让您知道我出征武汉,现在有点老年痴呆的您会阻止我吗,但是以您现在的身体状况,我根本不能冒这个险啊,爸爸。
第三个谎言
来武汉将近一个月了,一直低调,一直避开镜头,除了报平安以外。因为我知道家里只有一台电视机和一部老人手机,是您们可以与外界沟通的平台,老人手机没有QQ,也没有微信,家里的电视也只能调到中央一台和湖南卫视,家中的亲戚我也一一交代过,不能告诉您们。但意料之外的是,在我达到武汉的第二周,村里的邻居还是从“学习强国”平台援鄂名单上看到了我的名字,竟然还兴冲冲的跑到家里告诉了二老。二姐是第一个接到求证电话的,姐姐们知道您们对我的依赖,告不告诉您们真相,三个姐姐犹豫了好久。最后的结果是她们三个再次配合我编造了一个善意的谎言:当初出发前我是报了名的,但医院考虑我年纪稍大了一点,换了人,名单报上去以后没有更改,所以才有那份名单。那天过后,姐姐还告诉我,妈妈兴高采烈的跑去邻居家:我家孩子没去武汉,在自己的医院上班呢。那一刻,揪心的我甚至非常庆幸,幸亏二老都糊涂了,好骗。
现在已经过了零点,爸,先给您道一声生日快乐!妈,我在武汉一切安好,回家的日子应该不远了。今天的武汉,相比之前已经好了很多,确诊病例数、危重病人数都在持续下降,武汉的大部分医院都是床等人的局面。我们所在的重症病区,一半以上的病人年纪都跟您们差不多,每一个老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。看到他们,总是会让我想起二老,我也总是会祈愿:愿我的爸妈以及天下的老人都能平平安安,健健康康。
凌晨一点多了,辗转反侧的我还是无法入睡。爸妈,我还要继续我的第四个谎言吗?不告诉您实情,您一定会站在路口翘首以盼,告诉您实情吗?我真的非常非常纠结,也实在是想不出一个两全的理由了。
爸妈,对不起!
此致
敬礼!
您的女儿:平元
3月8日凌晨于武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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